九江庐山海会寺：“两位僧人”与“一支队伍”

　　前情提要：

　　2016年10月初，九江市爆发的“庐山海会寺拆寺事件”进入公众视野，并不断发酵升级。事件缘起于海会寺原住持衍意老比丘尼法师与官方认定的新任负责人普钰法师（行空法师）之间，在住持移交过程中产生的波折。在住持移交协议、以及海会寺改扩建规划等尚未回应公众质疑的情况下，寺内已经出现重型挖掘机推平植被、推翻山石，部分建筑甚至宗教文物被擅动的情况。目前，面对公众与媒体的持续高度关注，九江佛协、江西佛协、九江统战与宗教部门曾尝试发文回应，但事态仍未平息，围绕事件各个环节、各个维度的爆料仍然层出不穷。

　　媒体追踪报道《庐山海会寺事件进展：又一桩“驱僧夺寺”的经典案例?》在结尾时总结到：“总之，要想厘清事件中的重重疑惑，想要保护祖庭与老法师的安危，不仅应着眼于普钰法师的言行，更要着眼于其背后的支持者，这场随时可能落实的拆迁终究不只是两位僧人、两座寺院之间的事。”

　　此言可谓一语中的。网上的“庐山区政府信息公开”曾公开挂出“庐山区海会寺改扩建工作领导小组”的成员组成。上文已有提及，这只围绕海会寺的领导小组队伍共有9人，由区政府副区长直接挂帅组长，区民宗局武红任副组长，领导小组设在区民宗局，由副局长兼任办公室主任。然而，这个全然掌控海会寺命运的领导小组中，竟然没有一个是海会寺出家人和居士代表，无法言喻，匪夷所思。

　　图：“海会寺改扩建工作领导小组”早在2011年就成立，成员中有省市领导顾问、有副区长、有镇党委书记、有宗教局长，有国土局局长、规划局局长，甚至有旅游局局长，甚至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香港佛教愍生讲堂副会长”——可恰恰就是没有海会寺的尼众。

　　庐山区海会寺改扩建工作领导小组

　　组 长：徐治才 区政府副区长

　　副组长：朱立锋 海会镇党委书记

　　武 红：区委统战部副部长、区民宗局局长

　　成 员：陶建文 区国土分局局长

　　徐 宏 区城乡建设局局长

　　丁小林 区规划分局局长

　　章 群 区旅游局局长

　　陆志华 香港佛教愍生讲堂副会长

　　刘凤荣 区民宗局副局长

　　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区民宗局，由刘凤荣同志兼任办公室主任。

　　图：另有政府信息公开的资料显示，海会寺改造的“项目建设指挥部”，有区委统战部、区民宗局、海会镇政府，还有佛协和能仁寺的“领导”，却仍旧没有任何海会寺两序大众的代表。

　　无独有偶，2013年3月《庐山区2013年民族宗教工作重点》中称：

　　“自2013年开始至2015年12月结束，用三年时间完成海会寺改造及周边环境整治工作。2013年2月20日，区委统战部、区民宗局和海会镇政府在海会镇召开联席会议，成立了海会寺改造及周边环境整治项目建设指挥部，制定了项目推进工作计划和项目建设工作方案。

　　“2月28日，区民宗局礼请市佛教协会会长、九江能仁寺方丈辉悟长老一行实地考察了海会寺。目前该项目建设处在《海会寺重建规划方案》的设计中，待宗教界设计的规划方案完成后报区政府审定。”

　　一项海会寺改造及周边环境整治工作，工作队伍里有区委统战部、区民宗局和海会镇政府，礼请的是市佛教协会和能仁寺的领导，依然丝毫不关海会寺本寺的住持、常住任何事。公文还称：“待宗教界设计的规划方案完成后”云云，一番尊重宗教界意见的“正确姿态”。“尊重宗教界的意见”这个幌子之下，试问到底是尊重了谁的意见?是尊重了竭力维护家园、维护祖庭者的意见?还是诉求不明的第三方的意见?

　　图：九江庐山海会寺拆寺事件爆发后，官方回应涉及各个堂口，俨然一支队伍；但内中关系也是错综纷扰，并非铁板一块。

　　事件爆发后，核心关涉人物如海会寺新任负责人普钰法师(行空法师)、九江市民宗局副调研员、濂溪区民宗局局长武红，以及九江佛协、江西佛协、九江统战部、九江民宗局，以及普钰法师(行空法师)兼职的北京法源寺能，纷纷出面发文或转载文章进行回应。有文章曾质疑道：“相关涉事者打着有关部门的旗号，至今藏匿‘住持移交相关协议’‘海会寺规划审批资料’，只空口给公众一两句‘经核实’‘决没有’，就能息事宁人吗?”

　　更有直白质疑表示：“是不是海会寺改扩建计划的首要目的就是为了旅游开发?是否因为海会寺目前的古旧格局阻碍了旅游开发的整体格局和规划，需要整体拆除呢?那么多谎言之下，官方承诺绝不‘宗教搭台，经济唱戏’，还有公信力可言吗?如果不是海会寺尼众的抵抗和外界公众的持续呼吁，停靠在海会寺里的重型挖掘机是不是早已完成了使命?”

　　图：海会寺所有规划、建设工程审批、土地招拍挂、都没有海会寺项目的信息——而海会寺就在“未动一砖一瓦”的谎言下，被蚕食鲸吞。

　　从党政的宗教管理部门来看，牵扯佛教寺院重大利益的事情，让统战部民宗局全权代理寺院，这是说不通的，是明显干涉宗教内部事务。如前国宗局长叶小文曾讲宗教局的存在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宗教和信众，而不是代理宗教和信众的利益。事实证明，九江当地统战部民宗局联合事件关涉人物，完全代理了海会寺，并忽视了海会寺的各项基本权益。

　　图：有文章称，庐山海会寺事件最究竟的原因是——“扭曲的发展观念、嚣张的管制恶习”

　　“海会寺周边供养山被大规模开山采石，正所谓唇亡齿寒，昭示着海会寺和庐山地域都难逃商业开发的命运。而这一切的背后就是地方政府GDP指标至上的失衡发展观念与罪恶的政绩驱动。在海会寺片区，基本上就是佛教搭台、旅游唱戏，扩建搭台、经济唱戏的发展本质。无论是山石资源、佛教人文资源、温泉资源，还是自然景观自然等等，都必须通过开发来实现利益的兑换，必须产生经济效益。大众需要从大的背景来看待分析海会寺所面临的问题。”

　　图：九江市统战部民宗局曾发文解释为什么在海会寺事件中出现“宗教干部乱作为”的情况(指九江市民宗局副调研员、濂溪区民宗局局长武红)。

　　无论是所谓的“宗教干部出动警员恫吓驱逐尼众”的说法也好，还是“尼众拨打了110，警方请来宗教局长前去协助调解”也好，都看得出“接管海会寺”过程中的白热化纠纷，都隐约可见有关方面“嚣张的管制恶习”。

　　恐怕沾染恶习的不止是“有关部门”。宗教局下辖的佛教协会是民间组织，本职是促进政府与佛教界的联系、促进佛教事务的和谐发展。而在海会寺事件中，九江佛协的角色有失偏颇，立场完全站在拆改方，甚至充当了拆改急先锋的角色。为了配合地方政商的经济发展，牺牲佛家的道风，不惜破坏祖师的道场。长此以往，如何能获得信教群众的拥戴，对佛教的健康可持续发展又谈得上什么益处?

　　图：庐山海会寺内康有为填写的“真面目”牌匾

　　近年来，纵观各地古寺拆改运动中的佛教协会，很难说起到了保护寺院利益的作用，相反常常以地方政府的说客面目出现，说服被拆改寺院退场，更有甚者，私下交易变卖佛教寺产。

　　例如：武汉著名的三佛阁，虚老养病的宋代名刹，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被佛协变卖，拆毁清代木构建筑，改建居民楼；汉阳著名的栖贤寺明代大殿，房产证一直被当地佛协保管，到2005年以后被卖给房地产开发商，拆毁建起楼盘。包括兴教寺、瑞云寺等等事件中，地方佛教协会的不光彩形象为公众所亲见。这样的事情一直就在悄悄的发生，佛教的众多珍贵文化遗产在不知不觉中走向湮灭。

　　图：通过海会寺的小径上写有“前方施工，禁止通行”的告示。

　　虽然告示挡路，但这条通往海会寺的小径，不仅是外界公众探知海会寺事件进程的通道，更是探知中国政、商、教三界与广大信教群众关系的重要渠道，具备相当的代表性意义。一旦一夕之间，海会寺可能会被重型挖掘机趟平，一旦一夕之间，大众也将从官方被“祛魅”的过程中，看清中国佛教的真实状态和未来走向。